書評在中國的歷史的確不長,在我們那批評文庫裏,泛論作風,藝術理論,作者性格的還不少,但把注意集中到某書上的實不多見。至於在主觀印象外還顧及讀者客觀需要的,在固有的文庫裏幾乎沒有。中國的批評界似活躍著兩種人物:批評學者和批評者。前者的文章常見於雜誌的首端『論文』欄裏,介紹著晚近東西洋的文藝觀念和方法,但很少人肯將那些精確的方法應用到本國流行文藝的品評上;後者的文字多登在雜誌的尾部『書評』欄裏,用一種熟習的行話,一種固定的格式,論斷著近刊的書籍,而對於新興的文藝理論又不屑顧及,這兩種人在工作上雖是一貫的,而實際上卻常漠不相干。有的人視書評為介紹,因為它扼要簡短,極少指摘。但這實不是一個可靠的差別,因為貶責的書評也是常見的,如果介紹是為作者及作品有所申述,那是無論書評或批評都應包括的成分,但僅有這點介紹性的申述既不成為書評,更算不得批評,因為它缺乏客觀的判斷,不幸在中國許多批評好友著作的人實際上卻只做了介紹的工作。另外有的人認為差別是在對象的不同。批評家的對象是作者,所以要側重一本書在學術上的地位,書評家的對象是讀者大眾,因而必須多做內容介紹的工作,並負有代替決定『買不買』的義務;一個批評家才有權力指摘毛病,糾正錯誤,書評家充其量只是個『報告者』,在一個未讀過原書人的面前。所以今日書評大部篇幅是用在原書大綱上,在尾端放上『人手一編』一類的推銷話,書的頁數計算得很準確,自己的見解卻忘記放進去了;而批評家呢,則可以忘記那七八頁逐句的勘誤表將如何令讀者頭痛,那些專門的考察如何使一本淺顯的書被學究的道袍掩起。那種口氣,那種目空無人的態度,使讀者連原書一併怕了起來。不,書評家與批評家不應在這點上分手,一個不顧讀者的批評家和一個忽視作品背景的書評家一樣不中用,因為他們同有著解釋和判斷的雙重義務,同須做一個『精細讀者』的結論,那結論也同是個人的,試驗的,沒有批評家能做最終的判斷,沒有書評家在書評裏可以把評價完全摒除。
來源: i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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