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撥一下弓弦,只憑音響,就能叫飛雁掉下來,您相信這等情事嗎?且看看本書《驚弓之鳥》一則的描述吧!戰國時代風雲人物的特技還不只這些呢!他們只要輕耍一下嘴皮,整個國際現勢就被扭轉了。《戰國策》一書,就是許許多多三寸不爛之舌的展覽會。您要知道他們如何在戰爭頻仍的軍國主義夾縫中左右時局嗎?這本改寫過的戰國策,去掉了冗長的論難以及重複的情勢,更能夠情趣盎然地浮現出朵朵蓮花。戰國,繼春秋之後,從周敬王40年(公元前480年)起,至秦王政25年前(公元前222年,即秦統一的前一年),凡259年。當時列國戰爭的形式,已由春秋時代的車戰而進入步兵、騎兵,空間大為擴展,時間因而延長,兵員也為之增多,攻城略地、殺敵滅國是其目的,戰爭的慘烈遠超過春秋的爭霸戰。這是一個動亂的嶄新的時代,兇慘戰禍摧毀了舊物,知識份子在無可奈何的任人宰割的現況中,唯有挺身而出,勇敢地面對現實,否則就只有沉淪。於是諸子爭鳴,以悲劇英雄自居,為生民立命,遂造成了戰國學術的蓬勃。另有一幫好漢,卻在現實的功利漩渦中打轉,鼓起舌劍唇槍,或者討生活、成人之惡、覓金玉錦繡、取卿相之尊,或者討公道、成人之美、倡和平弭戰禍、為人排難解紛。這幫策士,長於度察天下大勢而出之以引人入勝的妙喻,出之以動人心脾的危辭,審辨直捷、利害明晰地聳動人主,改變世局。這種勇往直前的個人主義,正是專制集權的反響;雖則大多悲劇收場,卻有過燦爛。有心人輾轉摹繪那朵朵奇葩,日積月累,終至集結如演義,如傳奇。這種策士辯辭的輯本,就是戰國策。戰國策自非一時一地一人之作,鈔本有多種,名稱亦紛歧。西漢病猶有「國策」、「國事」、「事語」、「短長」、「長書」、「修書」等異稱;內容編排亦多所出入,又或兼及楚、漢之爭。到了西漢末葉,劉向典校秘書,按東周、西周、秦、齊、楚、趙、魏、韓、燕、宋、衛、中山等十二國的順序,編訂為33卷,共486章,始正名為《戰國策》。國策本身不是正史,卻是重要的史料。太史公作史記,多採其說;但與今本國策不盡相同,因為司馬遷寫史記是在劉向輯錄之前。我們不能根據史記來修改戰國策,戰國策自是戰國策;司馬遷所運用的戰國史料,也不是第一手的,秦始皇早就把列國史書燒掉了。國策的可愛,在於機智的言談,它的集結,本就為了揣摩辯說;而幾經潤澤的優美文辭,更是兩千年來散文家習作的範本。這一改寫本,固然以趣味為主,也希望是今天可讀性極高的國語的文學作品。現今的國際情勢,可以稱做戰國時代嗎?像魯?像周?誰秦?誰楚?我常常這麼想。那曾一度紅得發紫的美國猶太人季辛吉,是蘇秦,抑或張儀?把戰國策人物一分析,沒有一個近似。原來現在仍是「春秋」時代,雖追逐個人權勢,見利而忘義,國籍仍分明,人人猶站在自己國家的立場講話,猶為自己的民族設想。可嘆國人倒有幾分急先鋒,跑在時代的尖端,已經邁進戰國時代,寧願寄跡異族,陷溺祖國,只為了一己短暫的榮華權勢。戰國時代固然功利主義盛行,而正人君子亦比比皆是。本來,古今中外時時有黑暗、地地皆污濁,都靠著一些「明礬」的投注,多多少少澄清了混亂;都靠著一些「木鐸」的呼籲,陸陸續續扭正了邪說。而戰國時代,以殺戮為能事,罔顧民命,自是神州一大浩劫,亦幸賴志士仁人的奮鬥,使民族文化更形蓬勃發展。諸如儒、墨、道、名、法諸家,皆一本悲天憫人的心懷力挽狂瀾;他們的思想雖被縱橫策士棄如敝屜,卻振作支撐了廣泛的社會民心,使人們在無辜的被殺戮中猶得光明與溫暖。別忘了,國策是縱橫家集體創作的輯本;別忘了,身繫民族命脈、闡揚民族文化的聖哲,都被有意的墊了底,或者草草上場,或者隻字不提。本來「道」就不同,所以孔門弟子只出現曾參而被訛傳殺人,所以莊周至人而無一語,所以屈原忠國而不見跡,所以孟子善辯而僅載一詞,所以苟子一出而見黜,所以韓非說難而被誅,唯獨墨子非攻卻見效。讀國策,可別忘了,戰國時代除了和縱橫家較投合的陰陽與名家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中流柢住哪!我們的生命,都經歷過戰國時代;如今,又即將面臨大戰國時代。生命,是時間的延續,加上細胞基因的傳遞。您能否定你的祖先不是穿越戰國兩百多年的時間隧道而來的嗎?你我身上所負荷的生命,就是先人打從戰國時代滾過來的;即便是戰國後注入中土的新生命,也飽嘗了戰國時代學術花果的滋養,也雜配有戰國時代已存在過的生命的基因。我們祖先所談論過的、所聽聞過的、所讚嘆過的、所惋惜過的言辭,如今也仍在我們生命的暗流中激蕩的言辭,我們要是重溫,豈不是可以喚醒古老的記憶?那猶如看一張已發黃的照片,猶如看一則早年的日記,過去的種種經驗即刻打從潛意識裏映現。智慧是經驗的累積,「我」已活了多久,端看記憶了多久;「我」能否在現世有意義地存在,端看智慧有多少;「我」將繼續留存於萬萬世,要是能承先以啟後。除了吸收異族日日新的科技,努力汲取自己先人智慧的結晶,才是啟後的資本。有緣接觸這套經典寶庫的朋友們!為了您的高瞻遠矚,賞心之餘,別忘了更上一層樓,別忘了我們即將面臨的大戰國時代。
來源: i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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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克昌民國28年生,師大國文系畢業,曾任台灣科技大學副教授。唯願將民族文化根植在未來的工業界。「好為人師」,是其所患;面對文辭,吹毛求疵,即如標點符號亦明察秋毫;是久為國文教師之習性,而其為人可知。既醉心於古文物,又喜涉獵新知;嘗謂今人憑藉雄厚,智慧當遠勝昔賢。而自謙尚乏經典之作,有待反芻。讀者諸君拭目以待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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