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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大戰 =Car wars

推薦前言耶穌基督死後兩千年裡,人類只有兩種交通方式,一是用馬,一是開車。汽車問世是近一百年的事情,但比起馬來,汽車在短短時間內改變了人的生活,也使國家和世界變貌。這本書透過世界汽車製造業的興起,看近五十年縱橫於世的個人和國家,記錄一場戰爭結束後隨之開展的競爭故事,看它如何演變成另一場經濟和政治的戰爭。人類史上從來沒有任何一種發明像汽車如此具有革命性,同樣的,也沒有任何一種工業能和汽車業相比。汽車製造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製造業,歐洲、美洲和日本,共有四百萬人技人這個產業,投資金額達數千億美元。回顧一百年前,全世界只有法國和德國有六輛實驗汽車;今天,汽車在三線道上首尾相接,把寬闊的道路堵得水洩不通。全世界的汽車加起來有三億五千萬輛,聯接起來有二十萬英哩長,可以繞地球六圈,是地球和月球之間距離的三分之二。汽車帶給環境劇變,不但是汙染源,還可能造成地球的溫室效應,但我們也不能不承認,汽車和內燃機已經成為不可或缺的物品。一九二八年時,身為作家、推銷員和早期工業領袖的巴頓(Bruce Barton),曾經向美國油商說明汽車的重要,他說:最好在你的加油站旁待上一個鐘頭,和來買汽油的人談談。你會發現,一星期買一塊錢的汽油,會讓他們的生活妙不可言。老兄,你賣的可是青春之泉的不老活水!健康、舒適、成功,都靠它了。不要以為你只是賣一種氣味難聞的液體,一加侖遺要好幾十分錢……,你應該換個立場想想,汽油帶給多少男男女女生命的奇蹟。他所謂的奇蹟,其實就是行動自由,世人首次能夠愛到那裡就到那裡。汽車改變了美國人的日常生活,而對行動自由的渴望,又造就了美國的汽車製造業。通用和福特成為美國夢的象徵,跨國公司興起,個人登上權力巔峰,家族王朝的起落,以及美國在戰後世界的優勢地位,都和這兩家汽車公司息息相關。不過美國發生的一切,只是開端。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歐洲和世界各地數百萬人也享受到這種自由的滋味。如果說,巴頓的言論已經過時,汽車帶來的自由卻歷久彌新。今天,已開發和開發中國家的每條街道上都停放著汽車,勾繪出一幅汽車構成的世界地圖。從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巴頓宣揚的奇蹟已經超越國家和國際界線,成為個人財富和國家富庶的指標。60年代,汽車製造帶動並促成歐洲戰後的經濟奇蹟。70年代,汽車業界的缺點和第一次石油風暴襲擊歐美,也使日本邁開步伐走上強權之路80年代,美國、歐洲和日本都成為世界強權,霸權爭奪戰從此登場。90年代,汽車公司凌駕國家之上,歷史的傳統要素,如移民、國界、國際界線等,都無法適用在它們身上,汽車製造商製造了世界史上第一個真正的全球市場。本世紀最後幾年,全球市場的空白地帶又由遠東和中國大陸填補起來,從一場戰事結束時開始的競爭,此時已成為另一場戰爭,而這場戰爭的型態乃前所未有,動機、動力、參與者、聯盟關係均迥異昔日。汽車是構成戰爭的要件,也是和平不可或缺的元素;它造成貧困,也帶來繁榮;它是進步的工具,但又構築人類無法克服的障礙。這本書認為,不管什麼時候,當需要衝過了頭變成追求奢侈時,自然會產生一種矯正的趨勢,汽車終究會回歸它「國民車」的本色。這本書可以看成是汽車的政治傳記,或是本世紀後半期世界汽車工業發展史。作者認為汽車是推動現代歷史前進的工具,從一九四五年的柏林開始,一路追到一九九五年的上海,掃描汽車發展背後的人物、政治和技術,還記錄了走向規模空前的全球競爭途中的起落成敗。書中揭露工業問諜在這場競爭中扮演的角色,探索在全球市場上運作的政治和經濟力量,以及尋求振衰起蔽人才的經過;至於最後汽車業界是否找到了其渴望的人才,日前還沒有答案。第一章 希特勒對汽車的野心翻開汽車工業史,墨索里尼、史達林、毛澤東這些集權、反民主的獨裁暴君,都不值得一提,倒是希特勒占有一席之地,他不曾學會開車,卻留給後來四分五裂的世界一輛車子,所以還能記上一筆。製造這輛車的公司被稱作「Volkswagenwerk」,照字面意思翻譯就是「國民汽車公司」,但車子最初卻非如此稱呼。《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曾經報導,希特勒「每年行車哩程數,據說出任何統治者或國家元首都來得高。」1933年,他首創柏林汽車大展,之後每年舉行一次,直到1939年為止。1935年柏林車展開幕儀式上,希特勒公開宣稱,連姆樂(Messrs Daimler)和朋馳(Benz)先生是「人類在交通領域的偉大先驅。」他如此評論,不全因為兩人的公司用優惠價格提供這位獨裁者最好的車種。1936年車展上,希特勒又盛讚BMW326大馬力新款車,還宣布「德國人已經解決生產合成汽油的種種問題。」希特勒在這方面的野心衝過了頭,很多方面也是如此,但德國高速公路網是從他開始鼓吹建造的,他想把限制出入口的高速公路遍布全國;公路網如果完成,確如他所說,「將標記德國汽車交通史的磚捩點。」最能代表希特勒野心的計畫當時已經發動,兩年前,即1934年他出任總理時,委託保時捷博士(Ferdinand Porsche)和一些人設計一款適合大眾的車子,定價要低於一千德國馬克(八十五英鎊),用空氣冷卻引擎溫度,時速要達六十英哩;低馬力、高扭力的引擎,專為希特勒及其首席工程師史匹爾(Albert Speer)構想的高速公路而設計。這條公路將從柏林延伸到莫斯科,每四十公里設一座加油站。希特勒自己承認:「戰略要道都是專制暴君建造的,從羅馬、普魯士到法國莫不如此;這種道路直接切過廣闊的土地,不像其他馬路,迂迴曲折,浪費時間。」按照保時捷的說法,希特勒希望這輛車看起來像金龜子。一個被稱作「歡樂力量」的城鎮(德國,1938年)1935年,車子原型開始測試。最初方案建議把「國民車廠」設在靠近紐倫堡的地方,讓民眾參加納粹黨大會後可以順道取車。後來發現此一方案不切實際,但德國還是在呂訥堡灌叢區(Luneberg Heath)與建了一座巨大的汽車工業城。這座工廠以美國底特律紅河的福特車廠為藍本。希特勒一直仰慕福特公司的生產方式,公開宣稱這是德國該走的路。但兩者還是有差別,德國車廠的資金來自沒收工會的財產,還向墨索里尼借款僱用義大利工人加入建築工作。1938年,車廠舉行盛大動土典禮,納粹旗幟揮舞下,希特勒安放基百,他說:「這輛車為廣大的群眾而造,目的在滿足人們對交通工具的需求,也希望帶給大家歡樂。」希特勒還加了一句,這種車應該被視為「歡樂力量的車子」(the Strength-through—Joy),德文是「KdF(Kraft durch Freude)-Wagen」,希特勒的宣傳人員聽了直皺眉頭。「歡樂車」1939年在柏林車展首次露面,「歡樂鎮」(Strength-through—Joy town)建廠工作卻進度緩慢,為了維持大眾對它的興趣,宣傳變得很重要;德國當時已經瀰漫風雨欲來的氣氛,但還是想出一種新鮮的儲蓄點子,想要開歡樂車的人可以先預訂,每星期繳五德國馬克給勞工陣線,付完九百九十馬克就能拿車。事實上車子還沒上生產線。連工廠都尚未全部完成,不過第三德意志的公民並不在乎。為了進一步向亨利.福特(Henry Ford)看齊,可以任選車子顏色,只要不超出灰藍色系即可。完全付清車款需要四年,如果想要提早拿車,得多付一些錢,而且只要有一期款沒繳,馬上取消訂單;當時連孩子都加入儲蓄,一個月存五馬克,以致三十年後,福斯公司還在償付這種債務。1939年,三十三萬六千六百六十八名德國人在柏林銀行帳戶裡存了一億一千萬德國馬克;那一年舉行柏林車展時,一名荷蘭男子走向希特勒,他的名字叫彭恩(Ben Pon)。彭恩獲得在荷蘭銷售歡樂車的正式代理權,他高興的帶著合約回家,等候下一步行動。事情和預想的相差十萬八千里。1939年8月28日,荷蘭被迫備戰,9月1日,德國入侵波蘭,次年5月10日,德國軍隊踩上荷蘭土地。荷蘭皇室流亡倫敦,不到兩星期,鹿特丹淪陷,荷蘭樹起白旗,彭恩真是情何以堪。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時,歡樂車出廠數量非常少,保時捷博士和他兒子費利(Ferry)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把車廠用來生產戰備物資。歡樂鎮製出德國式吉普車,並在軍隊入侵蘇聯後大量生產,讓隆美爾的部隊縱橫非洲,如虎添翼。第一代德國吉普不能渡河,第二代馬上改良,車身鋼板焊得密不見縫,重要部位用橡皮包封,輪子能夠在水裡轉動,後置苴立式引擎提供動力。戰事膠著之時,歡樂鎮役使的集中營奴工和蘇聯戰俘也越來越多,變成德國隱藏在黑暗裡的兵工廠,對付西方國家的V-1火箭,機體和側翼就出自這裡,兩德軍在蘇俄戰線上使用的薄鐵暖爐也是它的產品。少數出廠的歡樂車,訂購者無緣拿到,全部變成納粹軍官的座車。燃料短缺時,很多車子改燒煤炭、焦炭、瓦斯、無煙煤,甚至泥炭。國民車搖身一變成了V-1火箭,簡直像弗蘭根斯坦(Frankenstein)博士創造的科學怪人一樣。不過其中有一輛車,在獨裁者走向絕境的最後一段日子裡,還是恰如其份的扮演原有的角色。希特勒最後的旅程希特勒追求成為英雄,結果淪為一場噩夢,從開始到終結,不過短短六年,他的幻夢破滅,狼狽不堪地收場;華沙落入紅軍手裡,羅斯福、史達林、邱吉爾一腳踢開希特勒,三個人在雅爾達聚首密商瓜分世界。德雷斯登毀於盟軍炮火,科倫也被盟軍攻占,1945年春天德軍節節敗退時,希特勒最後一次巡視東線軍隊。希特勒的司機坎普卡(Erich Kempka)駕駛一輛改良的歡樂車,載他從柏林向東急馳。這輛四輪驅動的最高領袖座車,前方裝了一台壓路機具,可以清除任何大型障礙物。車子的設計經過周密考量,本身毫無問題,但因物料匱乏情況越來越嚴重,前途一片黯淡。專制暴君計畫建造的戰略要道也到此為止,從柏林直通莫斯科的偉大高速公路計畫,成為希特勒永遠無法完成的夢想。從東線返回六星期後,希特勒和情婦伊娃.布朗(Eva Braun)在柏林一間地窖自戕,司機把汽油澆在屍體土點火焚燒;用汽車燃料終結肉身,也算得其所哉吧!儘管最後旅程用的是歡樂車,希特勒平日在德國境內巡視時,還是比較喜歡排氣量達七點七公升、引擎馬力加大的朋馳車;他最鍾愛的工程師史匹爾則偏好速度快、車身輕的寶馬(BMW)。希特勒和史匹爾胃口不同,正反映朋馳和BMW的差異,而這種差異在兩人和千年納粹德國消失後仍然繼續存在。BMW是巴伐利亞車廠(Bavarian Motor Works)的簡稱,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前不久,由法蘭茲.約瑟夫.帕普(Franz-Josef Popp)創立,使用和巴伐利亞旗同色的藍、白圓圈標幟,象徵它是巴伐利亞的航空推進器,而這也是藍天白雲的顏色。BMW製造飛機引擎,在空戰中表現優異,名氣很大;不過二次大戰期間,德國希赫多芬空軍中隊(Richthofen Fighter Squadron)曾贏得三十次空戰的烏得特(Ernst Udet)上尉指責它,「動作老是慢吞吞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後,BMW被禁止再造航空引擎,只好轉向製造車子,剛開始時,為了弄懂車子怎麼運轉,還找來一輛英國道格拉斯廠(Douglas)的汽車,拆開仔細研究。後來公司還是回到製造飛機引擎的老本行,直到1920年代尾聲才跨足汽車製造業。換作是日本人的車廠,就想辦法找來一輛英國奧斯汀7型車(Austin Seven),拆開來做模子照樣打造,然後掛上自己的牌子出售,BMW卻不願如此,它正式取得授權,以迪克西(Dixi)的名稱生產奧斯汀7型車。30年代德國經濟復甦後,BMW重新登上舞台,生產世界上跑得最快的車子,參加國內外汽車大賽,無不高奏凱歌,《每日郵報》(Daily Mail)頭條新聞下的標題是:「納粹士兵贏得TT大賽。」第二次世界大戰迫使BMW集中全力生產飛機引擎,另一個專長項目是發展V-2火箭,不過再一次,V-2問世又慢了一步,德國也因此再次戰敗。BMW的創辦人和其主要顧客都不是納粹。烏得特上尉寫道:「為了掌握天空,有時候你不得不和魔鬼簽約,只要他不拿你當晚餐就應該偷笑了。」德國空軍喪失制空權後,烏得特承受來自戈林(Goering)元帥的巨大壓力,1941年12月舉槍自殺。BMW經營方式也受到德國邪惡勢力影響,同意巴伐利亞阿拉契(Allach)的工廠使用從達豪(Dachau)和其他集中營拉來的奴工;囚犯到了這裡,仍然逃不過納粹的屠殺魔掌,不知道在哪個暗夜或濃霧籠罩時會被抓走,一去不復返,工廠中瀰漫著無法言喻的殘酷氣息。1945年二次世界大戰結束,BMW的名字高掛在盟軍戰犯名單上,如阿拉契之類位在西部的工廠,生產機器被沒收,只能製作鍋碗瓢盆和腳踏車。BMW坐落在艾森納克的工廠,戰時只生產汽車和機車,還是被接收,雖然工廠沒被摧毀,處境仍然堪憐:暗夜和濃霧裡的屠殺,換成了血腥的紅星。艾森納克(德國,1945年4月)塞德勒(Albert Siedler)看到坦克時立刻鬆了口氣,進來的都是美國人的坦克車。他是BMW艾森納克車廠的首席工程師,奉命炸毀所有還能用的東西。既然美國人來了,他可以不必執行命令,而且不用怕被拉到牆邊槍斃。艾森納克是位在瓦特堡下方的老鎮,受到多年炮火轟擊,已經滿目瘡痍。工廠裡到處都是破碎的窗子、半倒的房舍、不見人影的修理廠,斷壁殘垣,一片荒涼。塞德勒和同事樹起白旗,坦克開到工廠大門前停下來,一名美國第六裝甲師的軍官爬出來。美國大兵用吉普車把塞德勒帶回家,告訴他的妻子苦難結束了。當天下午,他回到工廠,打算按照指示開工,印刷廠可以印些傳單,散播接收小鎮指揮官需要大家幫忙的消息。鎮上倖存的人力組成了基本工作單位,現有車輛應付運輸需求。塞德勒不介意工作的形式,因為六年來,他第一次嚐到做事不必提心吊膽的滋味。1945年6月,美國人對艾森納克的興趣減退;塞德勒原以為一切即將恢復正常,事實卻非如此。美國人已經充分了解BMW在德國火箭製造計畫中的角色,而且取得的資料足以幫助美國日後發展太空計畫。六月底,美國人撤出色林吉亞和薩克森。他們問塞德勒想不想回BMW在慕尼黑的總部,塞德勒想了想,決定接受。他收拾家當,裝上卡車,準備上路。七月一日清晨,一個美國大兵騎著一輛BMW機車趕到辦公室,問塞德勒手上是不是還有他要的汽缸頭,塞德勒疑惑他為什麼用「還有」這兩個字,但沒有多想,只對大兵點點頭說:「進來吧。」大兵搖頭說:「不行。」指指商店告訴塞德勒,俄國人來了。俄國人?塞德勒衝到他停卡車的車棚,只看到門被打開,卡車不見了。「德國佬,過來,你的老闆在哪裡?」身後傳來命令的聲音。雖然車棚裡已經沒有東西值得掛心了,塞德勒還是把門關好。他轉過身緩緩回答:「我就是老闆。」騎機車的美國大兵已經消失蹤影,他原先站立的地方,換上一個俄國士兵拿著一挺俄製輕機槍。霧中幽靈(德國,1945年)艾森納克北方兩百四十公里,往西距離紅軍先鋒部隊只有幾公里的地方,就是歡樂鎮所在。歡樂鎮在呂訥堡像是霧中幽靈,戰爭開始時並未受到破壞,到了末期,盟軍為報復英國城市受到V-1慘痛攻擊,大肆轟炸此地,摧毀三分之二的廠房;車體製造廠裡,扭曲的鋼鐵堆積如山。屋頂鋼樑、第一代和第二代歡樂車,以及其他車體,在烈焰中融和。奴工、集中管的囚犯和俄國戰俘都已撤走,但他們曾在此地賣命的痕跡卻怎麼也抹煞不掉。安騰布林克(Helmut Amtenbrink)不是奴工,也不是囚犯或戰俘,他曾是希特勒青年團一員,在德國空軍當信差,納粹黨高幹離開時,命令他留下來繼續戰鬥,拖延時間掩護撤退。安騰布林克不吃這套,他丟掉痛恨已久的納粹臂章,就在家鄉小鎮索濤附近向英軍投降。索濤距歡樂鎮一百十二公里,空襲期間,國民車廠把部分零件和裝備疏散到這裡。安騰布林克設法找到一個工作,協助清理這一團混亂。上班第一天,他的上司就叫他回家。回家幹什麼?拿游泳褲來。「拿游泳褲?」安騰布林克簡直一頭霧水。上司說,有一個水池需要清理,安騰布林克只要照吩咐去做就好了,不要多問。像艾森納克的塞德勒一樣,安騰布林克知道,五年來,他首次能夠拒絕命令而不必擔心面對死亡。需要清理的水池以前是貯存消防用水,現在被油汙染,安騰布林克滿身油汙浮上水面,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他從池底撈到一些雜物和齒輪組件。在索濤工作了幾個月,新鮮感消失,安騰布林克重返學校,教師仍在努力擺脫納粹的夢魘。那時候,水池已經乾了。安騰布林克認為,他的前途在國民車廠,就和一些朋友徒步出發,走上一百一十二公里的路,夜間睡在穀倉,一路上經過不少炸毀的鐵橋,有的是德國撤退時炸的,有的是盟軍攻占據點時炸的。一行人花了兩天時間才抵達歡樂鎮。那是1945年夏天,安騰布林克才十六歲。盟國打算拆走一些德國工廠設備來抵償戰爭損失,歡樂鎮高掛在拆除清單士,排名甚前。蘇聯急著拿到一些賠償,根本不計較形狀或形式。美國正執行摩根索計畫(Morgenthau Plan),打算壓制德國工業,讓它以農為主,重新立國,如此一來便沒有必要保留車廠。車廠成員複雜,有納粹的同情者,有難民,還有頹喪的工程師。物資嚴重匱乏,每個人都得為生存奮鬥。安騰布林克和同伴只是修理機械的學徒,住在冷得要命的小木屋,經常挨餓,穿著美國大兵的鞋子和英國兵的褲子,他們不得不偷取附近農田的馬鈴薯,勉強填飽肚子。戰後的德國地理也不利工廠復甦,往東走十六公里使出了英國占領區,進到蘇聯占領的地盤。亨利.福特曾經在戰爭爆發時宣稱,「我們不認為自己是某一國的公司,我們是跨國組織。」現在,他看了一下歡樂鎮在地圖上的位置,馬上結論「不值得在這裡浪費力氣。」在距離紅軍如此近的地方生產汽車當然免談。占領軍還在猶豫何去何從時,工廠和小鎮改了名稱;由於整座廠建在渥夫司堡舒倫柏伯爵的產業上,因此歡樂鎮改名渥夫司堡。渥夫司堡掌握在盟軍占領區軍事政府手中,英國派遣一組皇家電器機械工程師進駐廠房設立修護基地,修理擄獲的敵軍車輛。美國方面認為,這座工廠注定成為歷史遺跡。儘管英國勢力不強,卻不肯同意摩根索計畫,他們認為把德國塑造成農業國的想法等於是種懲罰,一旦帶給德國人過多的痛苦,勢必重蹈當初促成納粹興起的覆轍。英國希望重建德國工業,使之成為戰後歐洲防堵蘇維埃共黨的堡壘。此外,英國也需要車子。1945年夏天,一名年輕的英國軍官抵達渥夫司堡。他來自比利時,曾負責一處坦克補給站,盟軍政府把他調到渥夫司堡,要他暫時待在那裡。他生長在英格蘭北方,讀過公立中學,相信做人處事應該光明磊落,還喜歡開「大大」的車子,講得一口孩童式的德文,他的英國長官都認為他具有說服不同國籍人士合作的天份。這次,他接到的任務幾乎沒有成功的機會。這個人,大家都稱他赫斯特少校(Ivan Hirst)。噩夢(德國,1945年)渥夫司堡以南兩百四十公里處,距離蘇聯新前線只有幾公里的地方,塞德勒活在亨利.福特預言的噩夢中。這位首席工程司冀望在自由環境裡工作,結果變成一場大夢,像那輛裝滿家當的卡車和美國大兵一樣,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俄國少校請他修理一輛擄獲的BMW321,說話還算禮貌,但毫不客氣,這裡已經由俄國人當家作主了。塞德勒只抗拒了一下子,接著就體會到,如果不合作,暗夜和濃霧的鬼魅又會來臨。從人質、專家到走資派、反動份子之間只有一線之隔,跨過去就會送命。有些人被召喚進艾森納克俄國司令部大樓,塞德勒看過他們的表情,臉上寫滿了恐懼,多數人一去不回;有一天,他接到召喚,事先已有心理準備,他和妻子鄭重道別。俄國人把他鎖在牢房裡,不給暖氣、光線或食物。關了一段時間,然後打開門,拖他出來。「你會製造機車嗎?」這是他們的問題。塞德勒虛弱的回答:「非常樂意。」「我們一個月需要兩百輛。」「怎麼成?哪有材料?」「你不想做,是不是?」塞德勒知道答得不對的話,馬上會有苦頭吃,他說:「我當然做。」他告訴俄國人,BMW在俄國與盟軍現行交界附近一處鉀礦坑內藏了一些零件和工具,這正是他們想知道的。俄國人把他帶到現場,在重重防護下,他爬進礦坑底層,把需要的東西畫上記號,隨後俄國人把東西取出來送到艾森納克,礦坑的其他埋藏則用火車運往蘇聯,但途中火車遭劫,東西不曾送達目的地。塞德勒和他的妻子靠玉米粥和甘藍菜過活,日以繼夜的工作,除了製造機車外,也造汽車。俄國人從鄰近色林吉亞森林砍伐樹木,製成巨大的木頭箱子,裝載汽車送回蘇聯;一家國管公司Avtovelo接收了艾森納克的產品。塞德勒、他的僱主和消費者一直不知道的是,這家公司把車子掛上巴伐利亞BMW製造的招牌,透過法國、瑞典、西德和其他國家經銷商輾轉賣出換取現金。塞德勒常常被抓去審訊,有時候幾天幾夜沒得吃也沒得睡,有時候在機槍環伺的東柏林建築物裡受審。他永遠不知道下一次審訊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這樣的日子,塞德勒和妻子過了四年半之久。俄國和盟軍占領區的邊界戒備森嚴,還有獵犬巡邏,警衛奉令只要看到人影,格殺勿論。許多人試圖穿越邊界而喪生,也有人為了幫助其他人而送命。塞德勒絕口不提他逃出來的經過,更不談冒著生命危險幫他穿越死亡線的人。他和妻子在1950年春天抵達德國自由區,除了一身衣服和兩個小皮箱外,其他一無所有。有時候塞德勒會想,四年半前他最後看到的美國大兵命運如何?他騎著機車消失到哪裡去了?渥夫司堡的重生(西德,1945年)大家都說他很有說服力,能把不同的外國人集合在一起工作。赫斯特少校抵達渥夫司堡後第一件事就是,開除國民車廠管理階層殘留的納粹份子。他知道納粹集中營和車廠使用奴工的事,認為不管怎麼說,渥夫司堡納粹份子的際遇,一定會比那些在暗夜和濃霧中消失的人好得多。赫斯特的任務是恢復汽車生產,不管什麼車都好。他用一口破德語和人溝通,在殘破不堪的廠房裡尋找汽車殘骸,結果和萊德克里夫(Charles Radclyffe)、麥金涅斯(Alastair McInnes)兩位上校及麥可依渥(Michael McEvoy)少校,從廢墟中挖出第一代和第二代的吉普車。這些英國軍官和他們的軍中伙伴都看過這種車的風采,隆美爾的非洲兵團靠它在西非沙漠中縱橫,粗勇的外貌讓許多人為之傾倒。德軍後來敗退,並不是因為戰技不如人或裝備故障,而是缺乏汽油。美軍甚至發下一本「德國吉普使用手冊」,教導盟軍擄獲德國車輛時如何駕駛和維修。赫斯特少校和同事還在廢墟中發現寶貝,找到一輛被炮火炸壞的汽車殘骸,看起來像金龜子,有些人記得在1938年柏林車展中見過,歡喜得不得了。他們把車子修好,漆成深綠色,送到盟軍占領區軍事政府讓陸軍總部研究。美國人仍想拆掉渥夫司堡,拿點東西補償自己的損失,俄國人也一樣;亨利,福特對它過於接近共產黨新界線的地理位置耿耿於懷;法國人也不想要這工廠,反正他們已經把保時捷博士弄到法國去了;澳洲曾有意買下工廠,打算解體後用船運到澳洲去,後來計畫沒有實現。有一天,英國汽車大亨路特斯伯爵(Lord Rootes)來看工廠和員工,他告訴赫斯特:「這輛車對消費大眾沒有吸引力,它太醜,聲音太大。如果你想在這種地方造車子,一定是個驢蛋!」不久後,赫斯特接獲來自占領區軍事政府的通知,他們需要儘快拿到兩萬輛車,客戶已經匯入兩千萬馬克,充作營運資金。路特斯伯爵刺耳的批評還扎在赫斯特心頭,美國指揮官、英國軍事當局、德國經營者的算計中,都忽略了英國人內在的競爭精神。赫斯特少校弄到原料,湊足組件和零件,把德國戰犯弄上生產線,1945年底,在困窘的條件下,他們製出五十八輛車,取名「第一型國民車」,後來大家只簡單的稱它為「金龜車」(Volkswagen)。赫斯特仍然希望廢墟中挖出來的這款車能幫他達成任務,但前途還在未定之天。1946年工廠再次遭到威脅。按照摩根索計畫的賠償條款,不得修復工廠;另二方面,又自相矛盾的宣布,如果工廠不能每個月生產一千輛車,就得拆除。赫斯特開始感到沮喪,或許亨利.福特、俄國人、法國人和路特斯伯爵是對的,或許第三德意志獨裁者最愛的車子確實又醜又吵,不適合盟軍政府在破碎的德國使用。他這麼想的時候,腦中沒有貝里曼(Richard Berryman)這個人,也不認識曾在柏林車展見過希特勒的彭恩。貝里曼是英國皇家空軍軍官,曾在通用汽車公司工作。貝里曼具有量產的經驗,他以增加生產對他們有利,說服渥夫司堡的工人;他不知從哪裡弄來了食物和毛毯,工人夜裡睡得比較暖和,午餐湯裡也加了一些肉之後,馬上精神百倍,開始回應他的要求。他們加緊生產,一個月製出一千零三輛車,比指定的額度多一點,工廠可以維持下去了。赫斯特、貝里曼和同夥絞盡腦汁,克服一道又一道的難題,他們通常預借日常生活補給和零件,答應用做好的車子償還;遇到化油器缺貨,他們利用當地照相機工廠的零件自己製造。荷蘭人彭恩也在此時歸隊,士氣更加高昂,他曾簽下一紙合約,代理荷蘭進口五輛金龜車。兩個外國人在一片前途未卜的土地達成的一小筆交易,後來證明寫下德國出口重生的新頁。彭恩在1947年進口汽車到荷蘭。同一年,赫斯特替渥夫斯堡找來一位德國經理,這個人名叫諾德霍夫(Heinrich Nordhoff),後來大家都叫他「國王」。赫斯特形容他「像一隻獨來獨往的貓,沒有真正親密的朋友,孤魂野鬼一個。」諾德霍夫曾替通用汽車附屬車廠歐普(Opel)工作,由於他戰時曾參與生產納粹軍用卡車,因此美國當局不准他回母公司。諾德霍夫對金龜車也沒有好評,他說這種車「毛病比狗身上的跳蚤還多,」還說有些戰前做的車子,「每一輛成本都可以和勞斯萊斯媲美。」1947年冬天十分酷寒,工人住的小屋裡面都結冰了;隨著寒盡春來,摩根索計畫也告終止,取而代之的是馬歇爾計畫(Marshall Plan),新計畫不再堅持懲罰德國,或強迫它重新以農業經濟立國,相反的鼓勵德國復興工業,充當西歐防堵共產主義的前鋒。占領軍把渥夫司堡的控制權交還波昂聯邦政府,波昂當局又把它交給了下薩克森邦(Lower Saxony)處理。德國幣制改革,舊馬克出乎意料的可以用十五兌一的比率換新馬克,德國人民長期以來受壓抑的購買力得到解放,渥夫司堡收到大批訂單。赫斯特少校把總經理一職讓給諾德霍夫。諾德霍夫用工作要求、藝術展覽和音樂欣賞激勵工人士氣。大指揮家卡拉揚(Herbert von Karajan)曾至此地演出,地點就在以前工廠的廚房,音樂會結束後,卡拉揚對場地的音響效果誇讚不已。歷經苦難折磨,金龜車終於開上德國高速公路。赫斯特少校改變了歷史發展的方向。他改寫歷史後回到英格蘭老家,一個疲累、經濟破產的地方,在那裡甚至很難買到金龜車。一位英國軍官和他的同伴實現了希特勒的夢想,保時捷博士起頭的工作在他們手上完成,不過保時捷博士真的是發明國民車的第一人嗎?不為人知的雷德溫卡(捷克柯普利尼斯,1946年)二次世界大戰之前,投入開發國民車工作的不止保時捷博士一人,其他如BMW的帕普和雷德溫卡(Hans Ledwinka)等人都曾參與計畫。後來帕普和BMW很快退出,保時捷變成開發計畫的靈魂人物。雷德溫卡是捷克斯拉夫塔特拉(Tatra)車廠的首席工程師。塔特拉堪稱世界上最古老的車廠之一,雷德溫卡則是極富創意的天才,他的設計左右戰前汽車發展走向。塔特拉車廠出了一型馬力超強的V8大轎車,寬大的流線型車身和氣冷式後置引擎,顯露雷德溫卡的創作巧思。1933年,希特勒競選德國總理時,乘坐一輛優雅的塔特拉叫T11型車跑遍全國,幾千公里下來沒有半點毛病。而以新任的德意志總理而言,他對塔特拉的熱情毫無保留。在柏林車展上,希特勒走完達樂姆/朋馳和BMW的展示場後,會直接去塔特拉的展示地點,鄭重的問候雷德溫卡,然後盤問他新作品的每個細節。希特勒公開說,德國任何新款國民車都要追得上堅固、氣冷的塔特拉;他告訴包括保時捷博士在內每個人:「這種車子才適合我的公路。」一般人認為保時捷博士是奧地利公民,事實上他有捷克波西米亞人的血統,當德國和捷克斯拉夫共和國關係惡化時,眾所周知,他選擇保持緘默。相反的,雷德溫卡才真正出生在奧地利,但因一直在莫拉維亞工作的緣故,大家都當他是捷克人;他的存在曾經讓希特勒的政治處境尷尬,因為在柏林車展之後,納粹黨禁止希特勒再和他一起公開露面。希特勒的企圖心一度促使他不理會國界問題,為了不受納粹黨的狗腿子干擾,這位德國最高領袖自行邀請雷德溫卡和他的兒子艾力克到私人寓所,徹夜長談國民車的種種構想。雷德溫卡送給希特勒一張以V570為藍本畫的詳圖。V570是雷德溫卡早年設計的一款小草,氣冷式、引擎後置,車子原型已經打造出來。希特勒把這張車圖交給保時捷。1938年慕尼黑協定簽訂,柯普利尼斯鎮和塔特拉車廠落在蘇台區範圍內,車廠、製造工廠、車子原型、設計圖和製造中的車輛都歸第三德意志所有。戈林元帥下令塔特拉只准生產零件,其他東西一概禁止,它擁有的專利也被沒收。雷德溫卡一直認為,這是BMW和達姆樂、朋馳等汽車業者遊說的結果,德國車廠畏懼他在德國的成就。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後,塔特拉又回到本業生產汽車,但製造的都是軍用車和卡車。V8塔特拉T87型車的性能驚人,德國軍官坐上駕駛座就開始飛車,不少人因而喪生,德國最高司令部不得不下今禁開快車。希特勒早就對雷德溫卡的設計能力和工程能耐印象深刻。戰爭末期,德國甚至要求他把柯普利尼斯改成軍火工廠。和很多人一樣,雷德溫卡沒有選擇餘地。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捷克傀儡政府受蘇聯指使,逮捕雷德溫卡,指控他和納粹合作。當地居民的證詞都說他是無辜的,他曾兩度獲釋,但最後還是被判處六年徒刑,罪名是製造武器及供應車輛給德國軍隊。塔特拉的人員紛紛逃離俄國人占領的捷克,流亡到德國,很快的在以往稱作「歡樂鎮」,現在改名渥夫司堡的地方找到工作。美國人也跟著迅速退出這塊歐洲新分裂的土地。保時捷博士走訪法國,也被逮捕和拘禁一陣子,1947年重返西德。東德方面,紅軍決定長期駐防。雷德溫卡、塔特拉、柯普利尼斯、設計圖、車子、原型,統統消失在鐵幕後面。秘密戰場維也納(奧地利,1948年)美國人從BMW搜走需要的資料後,馬上把塞德勒之類的人丟在艾森納克自生自滅,但德國火箭科學家受到的待遇卻截然不同,美國人辛苦了好長一段時間,想盡辦法把他們弄出鐵幕。和美國一起進行地下活動的小老弟是英國,秘密戰場就在陷入分裂的維也納。同盟國和蘇聯協議,准許盟國車輛自由來往維也納和西德之間,情報官員和他們手下的間諜弄了一隊運載家具的密封式卡車,把漆成紅色的塔特拉T87裝進去。進到維也納後,卡車先找了一處無人街道,卸下塔特拉,再把車開過俄國人的檢查哨,到事先安排的會合點搭載準備流亡的科學家,然後再經過俄國人的檢查哨,把塔特拉裝上原來的卡車運到西德。這些科學家接受詢問之後,就可以在西方世界展開新生活。冒險行動達到最高潮時,英國情報機構共有十一輛塔特拉。事後,官方保守秘密五十年才對外證實此一行動方案。解密之時,塔特拉已經落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戰區,繼續在冷戰時代的秘密活動中大顯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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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拿丹.曼特爾(Jonathan Mantle)曾撰寫小說家Jeffrey Archer、作曲家Andrew Lloyod Webber及Robert Runcie等名人傳記。他揭發勞埃德保險社弊案的作品:《For Whom The Bell Tolls》十分暢銷。近作則有:《Fool''''''''s Gold:Tales from the Last Days of the Credit Culture》。作者目前住在倫敦,已婚、有兩個小孩,開的是福斯的金龜車。 譯者簡介蘇采禾政治大學政治研究所畢業,曾任編譯,現任記者。譯著有《大媒體潮》。頁數:28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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